与我国300年前海洋生物学者“对话”,海大海洋所联袂推出《<海错图>通考》

15年前,中国海洋大学教授杨德渐和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员徐奎栋有过一次“遗憾”,两人原定合作编写《青岛海洋生物物种多样性》因故未能进行。近日,他们的遗憾得以弥补,两位主编联袂海洋所其他8位年轻的海洋生物分类学者编著出版了《<海错图>通考》,首次基于现代海洋生物学理论知识对古代海洋生物记述进行了注释和考证。

杨德渐、徐奎栋主编《<海错图>通考》,封面图来自聂璜《海错图》

钟爱海洋生物的聂璜绘制“亦真亦假”的《海错图》

《海错图》是一部来自民间的“瑰宝”,由清代画家、生物爱好者聂璜工笔彩绘并撰文而成。从康熙六年(1667年)起绘,至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历时30余年“集稿眷绘,通为一图”。这部包含340余幅精美工笔图、描绘了300余种海洋生物的古代海洋生物集大成之作,堪称首部“中国古代海洋生物全书”。

有文称“这是大清国的海鲜图鉴”,也有的谓之“乾隆皇帝亲自策划下绘制的”,还有的说“这是紫禁城里游出的海洋生物”……颇多奇谈。主编之一的杨德渐考证指出,聂璜绘而文《海错图》,并非“货与帝王家”,而是对海洋生物情有独钟的他兴趣所使、爱好所为。

聂璜《海错图》原文内容之一

聂璜曾近访渔民,远问商贾,辨订是非,用力甚勤。但由于未能亲见诸多难得一见的海洋动物,同时又秉承“山有海亦有之”的理念和“世间皆有化生”的思想,因此,虽然自言“考据有本,见者勿疑”,但其书难免有牵强附会之处,甚至充满神话色彩。例如,聂璜认为山有蜈蚣、蚕、驴、虎,海中必有海蜈蚣、海蚕、海驴、鱼虎,且前者可化为后者,因此在书中误把海豹、海狗、海狮绘为豹、狗、驴;在《海错图》一书中,还包含了神龙、盐龙等虚幻的海洋神话动物。归根结底,聂璜对海洋生物的认识也是存在局限性的。

聂璜误把海豹绘为豹

除了认识错误,《海错图》还存在分类问题。“《海错图》成书之时,林奈动植物双名法还没有建立。受时代限制,当时国内外诸多动植物命名存在一物多名或异物同名等混乱现象。例如,《海错图》书中所写的螺化蟹和化生蟹,其实都是寄居蟹的别称。”杨德渐和徐奎栋介绍说,《海错图》问世已300余年,虽然有《<海错图>笔记》等科普著作出版,但多年来对《海错图》中涉及的海洋生物种类一直缺乏系统、科学的注释和考证。

聂璜绘制的“螺化蟹”

聂璜绘制的海洋神话动物——神龙

基于现代生物学对《海错图》进行全面系统“考释”

《<海错图>通考》一书由两位主编从2018年开始合作编写,但实际工作可以追溯到2013年。其时,杨德渐先后两次收到《中华大典•生物学典•动物分典》编辑部对《海错图》的求解,总共涉及36个条目,这让他感到不同寻常并开始关注《海错图》。当他读到故宫出版社出版的《清宫海错图》时,更加禁不住啧啧称奇,为他随后写作出版《中华海洋无脊椎动物考释:海错鳞雅》、《<海错图>通考》奠定了基础。

《海错图》曾在紫禁城内被拆分为四册,深锁清宫。抗战时期故宫文物南迁,四册失群,目前前三册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第四册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馆。在关注、写作的过程中,杨德渐等人很快发现,《海错图》缺乏对文字的注解,对所绘物种的考证也不够准确和系统;留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部分应该合璧成册,而且四册的顺序有前后倒置的失误。其实,在《<海错图>通考》出版之前,相关出版物都没有“完璧”,更谈不上系统考释。“《<海错图>通考》是基于现代海洋生物学对《海错图》全面系统的考释本,这是我们写作的初衷,也是该书的最大特色。” 徐奎栋说。

翻阅全书,《<海错图>通考》力求贯通古今。在完整收录原著文字和绘图的基础上,编者进行了详细的注释、校释和考释。通过对原文字句进行释义,基于现代海洋生物学知识对原文内容进行校正,以及引用了大量古籍和现代文献考释并梳理海洋生物的相关记述、名称演变、形态特征、生态习性、地理分布及资源利用等,达成今古合一……这些努力,使得《<海错图>通考》既是一本学术之作,也成为研究海洋生物和海洋文化的工具书。

例如,在“海鯚鱼”一条中,编者根据聂璜文、图辨别出乃为“石斑鱼”,指出原文中“与蛇交而孕”的观点不属实,并解释之所以原文出现这种错误,是因为古人不知石斑鱼为雌雄同体,性成熟时全雌,次年则会逆转成雄性。经考释,该鱼在三国、明、清等相关典籍中皆有记载,在港澳地区被推为我国“四大名鱼”之一,我国已记录49种。

着力古籍整理和考释,部分内容有待进一步考证

近日,徐奎栋收到了自然资源部第三海洋研究所研究员林茂的来信,信中对《<海错图>通考》大加称赞,称其解决了自己多年以来的一个疑惑。原来,林茂在2012年主编出版《中国海洋生物图集》时,对中国海鳄耗费大量心思,但一直没有查到相关记录。“难道我国没有这种海洋生物吗?看了《<海错图>通考》得知,原来在汉、宋都有记载。”林茂说。

林茂的称赞,显示出了《<海错图>通考》在古籍整理和考证方面的着力。其实,该书的编纂背后离不开众多海洋生物分类学家、文史研究专家的鼎力相助。徐奎栋坦言,《海错图》全书以文言文写就,而古文注解和核校并非著者特长。在撰写过程中,他们为此颇费周折,在研究古文和历史的专家支持下“咀嚼”古文,一字一句对全书引用的典籍、文句等进行反复核校、力求准确,并为此推迟出版半年多时间。   

相对而言,代表此书老中青编写团队的“老一辈”学者杨德渐不仅在海洋无脊椎动物分类学领域有很深造诣,而且在人文历史及古文等方面也有相当的修养。耄耋之年的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多次强调,文、理应结合,融会贯通,才能最大程度避免考证失误。他认为后学应该建立在先学的基础上,学问要有延续且有新高。当前,文史研究的学者对生物特别是海洋生物了解的不够,而研究海洋生物的专家又缺乏文史考证的功底。所以,对传统海洋文化的考释和整理存在困境。他希望通过对《海错图》系统、科学的考释,注其文、校其误,上至先秦下达当代,考其渊源流变,归类整合并融合中西诠释,以补我国海洋生物学、古籍人文书画之所阙。

聂璜绘制的松花贝(拼图)

《<海错图>通考》在全面系统的考释之外,还有一部分内容有待继续考证。该书副主编吴旭文介绍说,由于《海错图》中诸如“毬鱼”“蛎虱”“泥蛋”“手掌螺”等部分海洋生物的图示过于“写意”,缺少可资分类鉴定的关键细节,因此只能从聂璜字数不多的赞文、记述中反演推断,即便求诸众多海洋生物学家,目前也未能找到更好的答案。而聂璜书中所画类似“松花贝”的海洋生物,目前尚属未知,也许会随考释工作的深入,在不久的将来找到答案。(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勋祥)

实习编辑:李正玉

责任编辑:杨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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