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专业“没钱途”?已故考古学家张光直曾说:这是一项前途无量的学科

近日,一位叫钟芳蓉的考生让“考古专业”频上热搜。作为湖南耒阳的留守女孩,她以676 分的高考分数,获湖南省文科第四名的好成绩。而她却因报考北大考古专业,受到一众网友的质疑,“没钱途”“毕业后不好找工作”等评论不绝于耳。

8月2日,钟芳蓉开通微博称:“我从小就喜欢历史和文物,受到樊锦诗(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先生的影响,所以报考了考古专业。”

得知此事后,樊锦诗与北京大学顾春芳教授一起,为钟芳蓉送去《我心归处是敦煌:樊锦诗自述》一书,并写信鼓励她:“不忘初心,坚守自己的理想,静下心来好好念书。”

8月3日,钟芳蓉连夜回信表达感谢。

钟芳蓉

此事让“考古学”这一冷门专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考古到底是个怎样的专业?它真的没有前途吗?为什么大众对考古的认知如此稀薄?考古学如何重获公众的尊重?

希望这篇短文,能为读者解答一些困惑。


要是有个青年考古工作者来问道

文 | 张光直

张光直(1931年4月15日—2001年1月3日),台湾中央研究院前副院长、院士,美国科学院院士,美国文理科学院院士。当代著名的美籍华裔学者,人类学家,考古学家。著有《古代中国的考古》等。

有大才、有大志的年轻人,很少有学考古学的。我有时白日做梦,梦见天资好,人又天真又用功的中国青年,志愿以考古为终身事业,来问我这个老年考古学家对他(她)有何指示,这虽然只是梦境,我还是将答案准备好,以防万一。

首先,我要向他道喜,因为他选择了一项前途无量的学科。我不能说考古比别的学科都有出息,但是我可以说这是一门比较年轻的学问,亟待解决的问题特多,人人有机会做突破性的贡献。同时,要考古一定要做田野工作,我想不出比田野考古更大在精神上的享受了。可是,换过来说,我也要警告他,你假如想发财,最好去做别的行业。

我要告诉他的第二件事,是要敬老尊贤。考古学这类人文学是科学也是艺术。抓问题,找答案,固然有科学原则可循,但一生堆积起来的经验,常常是一个学者最大的本钱。可是,我也要告诉他,我们这一代的老年学者,常有一些不良的习惯,背着沉重的包袱。我们因为多年来在一个小圈子里面一起工作,不免有种种的恩恩怨怨,人与人之间常形成派系关系。你们年轻人万万不可卷入。假如有人要拉你入伙,便躲他远远的。同时,我最不赞成中国传统上的师徒关系。去找老师学本事,应是跟他“学”,不是“跟”他;他给你教育,是“教”你,不是“带”你。你要去许多老师那里去汲取每个人的精华,然后加以融会贯通,创造成自己的学问,这样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只“跟”一个老师,了不起你跟他一样,不然的话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如果有位老年考古学家,坚持你只许跟他学,或是不许你有你自己的看法,我就建议你另请高明。

第三点我准备说的,是要建议他不要把他要念的书限制在考古学内。最理想的是要将所有有关中国史前与上古的学科都搞熟悉。我们常常把本来是人工区分的各门学科当做现实的范畴,说我要做这个便是这一行的,要做那个便是那一行的。所以学考古的便不搞古文字,学上古史的便不去田野。可是今天再这样做便是作茧自缚了。你要学旧石器时代文化的话,除了学石器以外,至少还要学地质学和古生态学,要学新石器时代文化,就还得学植物地理学和原始社会学,要学三代历史的话,就要学考古、经籍、甲骨、金文和早期王国民族学。你看,念考古不是挖挖死人骨头就成了,它是很复杂的社会人文科学。它的难在此,它的乐也在此。

最后一点我要说的,大概他们都爱听。就是说,今天念中国的考古不是念念中国的材料便行了。每个考古学者都至少要对世界史前史和上古史有基本的了解,而且对中国以外至少某一个地区有真正深入的了解。比较的知识,不但是获取和掌握世界史一般原则所必须有的,而且是要真正了解中国自己所必须有的。为什么说他们都爱听这个话呢?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想出国去念书,我这个说法给出国留学生撑了腰。可是出国跟比较研究是两回事,我对他们在那里学这些洋玩意并无意见。(原刊《中国文物报》,1993年11月7日。后收入《考古人类学随笔》,三联书店,1997年)

责任编辑:单蓓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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